最终老茶树还是同意了。
此时我们坐在女孩居住的茅草屋中,听合娘讲述她的故事。
——
我叫李百合,我的父亲是当时有名的商人,经营着流炎城近五成的酒楼。我母亲的家族是当时城主世家的旁支。虽是旁支,城主却与我的外祖父最为要好。我的母亲从小便体弱,生下我和二妹后,身体迅速垮了下去。寻了城中无数名医,都没办法救治,最终在我九岁时去世。母亲生前就喜欢大海,所以临死前求父亲将她的骨灰撒入大海。每每到了母亲祭日,父亲总要提前一天从家中出发,驶一艘小船在海上漂流整日,以诉对母亲的思念之情。
在我十二岁时,母亲的祭日那天父亲没有回来,我担心父亲出事整夜睡不着,于是守在父亲房门前。结果在父亲门前睡着了。第二天父亲回来了,带着一个男孩。那便是我的未来的夫君。
后来,父亲告诉我,那天是母亲的三年。他在海上喝多了酒,睡着了,醒来之后天已经快黑了,决定在附近找一户人家借宿一晚。那个男孩,是那户人家的孩子,叫程明。父亲看他聪明能干,便向他的父母说明身份,将那个男孩领了回来,并答应那户人家每个月付给他们一些银钱作为报酬。父亲将程明安置在最大的酒楼做个伙计,并亲自教他算账、记账。
就这样又是三年过去了,父亲因思念成疾,身体越来越不好。开始慢慢让我管理一些生意上的事,并让程明协助我。三年来程明一直对我和妹妹很好,像个大哥哥一样照顾我们。尤其对我很是耐心温柔,刮风下雨,都陪着我算完最后一笔账,送我到闺阁楼下。渐渐地,我便开始喜欢上这个踏实稳重的男孩。
在我十六岁的时候,酒楼出事了,十几个客人中毒倒在酒楼,城中护卫到来的时候,有几个人已经死了。出了这等事,酒楼的生意一落千丈。父亲却在此时决定要将我嫁给金家小公子。听到这个消息我呆愣了半晌,想问父亲为什么,却没有勇气。我真的不想嫁,可我又有什么办法……
这时,程明第一次敲开了我的房门,他拉着我的手,眼神真挚,对我说他喜欢我。我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很快,内心既有无法言喻的快乐,又有无奈。我告诉程明父亲是不会轻易改变他的决定的。程明却握住我的手告诉我他有一个办法可以让父亲答应我不嫁给金公子。我怔怔的看着程明的脸庞,鬼迷心窍的点头同意了……程明在我房间里一直待到了晚上。他离开后,我看着那片殷红的血迹发呆,心中又是幸福又是害怕。
当晚,我跑到父亲书房,跪在他面前,央求父亲不要将我嫁出去,父亲无奈的将我扶起,这才告诉我与金家联姻是无奈之举。酒楼已经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金家威胁父亲,一定要为小公子寻个亲事。父亲想了很久,才决定要将我嫁出去。
我心中有些后悔下午发生的事,着急犹豫之下眼前一黑,直直倒向地面,却有人冲进书房将我抱起。在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便是父亲隐忍怒火的声音:“程明,放开大小姐!”
我醒来时已是两天后的晚上了。父亲并没有来看我,守在我身边的只有程明。就连一向亲近的妹妹也不见人影。问过程明才知道,原来在我昏迷之后,他将所有事都告诉了父亲,也包括我们昨天下午所做的事。父亲大怒之下让丫鬟我送进闺房,支使下人将程明打了一顿之后将他关进了柴房,是妹妹傍晚将他从柴房偷偷放了出来。说这些时程明低着头,似是怕我怪他嘴快。我看着程明脸上还未消肿的紫青,又是一阵心疼。
程明在我房间留了一会,就偷偷溜回了柴房。父亲不允许我出门,三天之后,我才从送饭的丫头嘴里听说,父亲准备将百芝嫁给金家小公子。我悄悄松了口气。直到百芝出嫁前一天父亲才允许我出门,他像是老了十岁一般,四十多岁的年龄看着竟然像六十岁的迟暮老人。我心中充满对父亲的愧疚。
我是与百芝一同出嫁的。她要嫁给的是金家小公子,而我,要嫁给的是李家账房程明。我甘之如饴。
父亲为程明在李宅不远处买下一个小庭院,当做我和程明的家。在即将盖上红绸的时候,百芝突然抢过我的红绸,恨恨的瞪了我一眼,盖在了自己的头上。喜娘赶紧找到了另一块红绸盖在我的头上,我在盖头下回想着百芝的眼神惶惶不安,不知为何心中像是缺了一块。
父亲五年之后因为常年郁结于心卧床不起,五年之间我不断的寻求父亲的原谅,父女关系终于缓和不少,只是百芝却始终不愿见我一面,就连过年回李宅看望父亲,也是和我分开日子。在父亲卧床的日子里,我整日陪在父亲身边,侍奉父亲吃饭、喝药,照顾父亲起居。一年后父亲去世了,他将产业全部交给了百芝,只余一座酒楼给我和程明维持生计。在安葬父亲后,我的生活开始发生了变化。
我一向对我敬重有加与我恩爱甜蜜的夫君开始夜不归宿,有时将家里的收入全拿出去,有时却拿回一些东西。像是女子所赠,玉石、古董,甚至发簪、荷包。当我质问程明,他便开始大声呵斥我,怪我没能力将父亲的遗产抢到手,怪我拖累他。否则他早该是流炎城人见人敬的大老板了。
我听到这番话,心中竟有些想笑。
良人还是凉人,果然只有时间才能给我答案。
从此程明更加不着家,而我,终日在父亲当初送给我和程明的小院不出门,偶尔出去,也是去看大夫诊脉和去药铺拿些安胎药罢了。
太久没有和人交流的我并不知道原来世道已经变了。因为城主选举还差两年就要开始了。
在我怀孕已经七个月的时候,程明突然进了小院,这是他和我大吵一架之后第一次进来。他并没有安慰我或者认错,他知道我的性格,知道我不会原谅他。他只说他的母亲病重,想看看她的媳妇和未出世的孙儿。说完这些他便冷冷的看着我,眼光不复当年的温柔。不,不对,或许当年也没有温柔之意吧……
我到底还是答应了他。或许是为了彻底了断,也或许是因为程明父母对我都还好。虽然已经怀孕七个月,但胎儿还算稳定,一路到婆家再慢也只需两日路程罢了。
第二天程明便来接我,我与他同坐在一辆马车中,许久没有这么平和的坐在一起,我竟然有些不自在起来。程明一路上不断催促着马夫快走,快走。颠簸的路使我有些难受,肚子也微微疼了起来,但想着病重的婆婆。我还是忍耐了下来。
直到走到了轻离林。真真……是应了轻离这个名字。。。
我们被一群强盗堵住,马夫扔下马车早就跑的不知所踪。程明比我先下车,下了车之后他看了正在挣扎着下车的我,眼中闪过一丝幽暗晦明。我还来不及反应,他便和那个马夫一样,跑了……留下我一个人面对这八个强盗。
我被他们拉下马车摔在地上,我的肚子剧烈疼了起来。我痛苦的呻吟出声,那群强盗却围成一圈向我走来,他们狞笑着我**,并将我的孩子从我的腹中生生的……生生的挖了出来……
那是我还未成形的孩子啊!再过两个月,他就可以出生,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活在这个世上!
那群强盗看着我通红的眼睛,露出害怕的神色,其中一人提议将我杀了赶紧回去交差。在我被抹了脖子后,我的双眼瞪着那群离去的背影,心中突然涌出一股控制不住的怨气,好像……曾几何时,也有人背对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是谁呢?我突然记不起名字来。
想着想着 ,我发现自己竟然跟在那群强盗身后,我慌忙回头,却发现躺在地上,腹部被开了一个大口子的自己。心中涌起无穷的杀意,扑向那八个强盗。
我将他们全部杀掉,撕成一段一段。我小心翼翼的抱起我血淋淋的孩子,又哭又笑。
后来我才慢慢记起那一个个的名字。有的又渐渐忘了,却只有两个人,始终印在我的脑海中。
程明……我最恨的男人。
李百芝……我心怀愧疚的最后一个亲人。
三十年前,有个伤痕累累的男人闯入轻离林。他身后的人群看到他进入这片树林,一个个面面相觑,最终还是走了。
我本来并不想理睬那个男人,只是无意中瞥了一眼,却使我平复多年的心中再次掀起波澜。
那是一个很像程明的男人,却也有些像我。那……是谁?
我惊慌跑到那个男人身边,手指轻轻触碰了他的脸,竟然有些颤抖。
我将他救起,他告诉我他叫李谦濡。我急促的问他的父亲,他的祖父是谁。他说他的父亲是李长荣,提到祖父时却自嘲的笑了笑,他说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祖父是谁,就连父亲的姓氏也是随母姓。因为他的父亲是他的祖母与外面的一个男人所生。
我时常在想,如果我的孩子也长大了,会不会就是这幅模样?有我和程明的影子。
他知道我是这里的女鬼,却并没有害怕。因为他也是将死的人了。逃进这片树林时他已经受了重伤,而我不过是给他找点吃的,续个命罢了。他临死前将一个本子交给我,说让我教给有缘人。我答应下来,心中却有些悲伤。有缘人?百年来,只有这个将死的男人进来陪我这几天,这片树林
,人们早就不敢踏进了。
然而我想错了,十一年后,我终于找到一个有缘人。那天我在轻离林边缘游荡,不远处一个男人蒙住脸偷偷摸摸的靠近了这片树林,放下一个篮子便匆匆跑掉。我好奇的走过去,掀开篮子,便发现了一个粉嫩粉嫩的娃娃。我戳了戳那个婴儿的脸,她张大嘴巴,眼泪簌簌的流下,却发不出一点哭声,只是小小的吱吱呀呀的声音。
原来是个哑巴,难怪被人丢掉……我叹了口气,提着篮子进了树林。
篮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软垫和一块金锁,刻着罗织两个字,我将那个女孩抚养长大,有时甚至觉得那就是自己的孩子。我教她识字,教她学习李谦濡留下的书册。
直到今天。
——
说完,合娘看着坐在我身边拉着我的手不放的女孩罗织,目光温柔,流露出母爱的光辉。
“仙人,合娘自己出不去这轻离林,这么多年来,合娘也消了这报仇的愿望,如今只想找个人将罗织托付出去,也想求仙人帮合娘调查当年那伙强盗到底是受谁人指使,陷害合娘那未出世的孩儿。合娘是已死之人,留这一口怨气不去往生,只是为了寻得当年的真相。”合娘说着跪了下来,语气带着淡淡的悲伤,似乎已经看透了世间的恩怨情仇。罗织松开我的手,跑向合娘,一只手轻轻拍着合娘的背,与合娘一起对着我们跪了下来。
但无论是我,还是老茶树,甚至是小屁孩止水都知道,她并没有放下。如果放下了
,又怎么会在这片轻离林徘徊了两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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